当前，人工智能（AI）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动教育教学的深层次变革。如何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来加强教和学，已成为世界教育改革和发展的共同议题。近年来，世界主要国家和国际组织相继发布相关政策，对人工智能在教学中的应用给予指导。我国高度重视“人工智能+教育”应用，2024年教育部启动“人工智能赋能教育行动”，并部署加强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今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明确提出，“把人工智能融入教育教学全要素、全过程”，“推进人工智能全学段教育和全社会通识教育”。人工智能赋能教学已成为我国教育发展的重要战略方向，洞察和把握人工智能赋能教学的国际趋势，可以为我国制定人工智能赋能教学的“中国方案”提供一定参考。

　　1 倡导人工智能教学应用人本主义取向

　　随着全球教育数字化转型从工具理性走向价值理性，人工智能在教学领域的应用呈现出一种人本主义趋势，强调技术必须服务于人，而非替代人，人工智能应增强人性，而非削弱人文关怀。

　　英国爱丁堡大学数字教育研究中心教授西恩·贝恩在《教师机器：自动化教学干预》一文中提出，“教育过程和教育者角色的根本原理是建立在人文主义理念之上的……我们需要重新探索大众教育的人文主义视角，以取代‘冷酷的技术官僚命令’”。在人工智能技术快速发展和教育应用日益广泛的今天，对技术有限性的批判和对人本主义的呼唤日渐高涨，以人为本的人工智能教学理念已成为国际共识。人工智能教学要求以技术服务于人为目的，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确保人的基本权利、尊严和文化多样性。

　　芬兰名为“Ritaharju”的未来学校以培养“与AI协作的创造者”为目标，打造以人为中心的未来教育体系。该校禁止对学生在课堂上的注意力或情绪进行识别，以尊重儿童隐私；倡导“儿童参与”原则，鼓励学生参与AI系统设计和科技伦理讨论，共同制定AI使用规则；通过项目式学习把AI融入学科课程教学，如在环境科学项目学习中，要求学生应用AI工具采集、分析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数据，并向市政厅提交可视化报告。该校实践体现了以人为本的人工智能教学理念。

　　2 突出教师人工智能教学主体责任

　　人工智能应用于教学是辅助教师，而非取代教师。各国在推动人工智能融入教学的过程中，经历了从强调技术应用到回归教育本质的变化，从早期“教师被AI替代”的担忧转向教师主体责任的强化。

　　一是从政策上保障教师在AI教学中的中心地位。《澳大利亚学校生成式人工智能框架》规定，教师有权决定是否、何时、如何在课堂中使用AI工具，人工智能工具只是用于支持和增强教学，教师才是课堂教学的专家。二是在实践上赋予教师在人工智能教学应用中的主导权。一方面，赋予教师课程设计和教学的决策权，教师有权根据学科特点、学生需求和学习目标，评估和决定哪些AI工具适合引入课堂和如何把这些工具整合到具体的教学环节。另一方面，强化教师在负责任的AI教学应用中的核心作用，要求教师对人工智能输出的教学内容进行批判性评估，识别教学内容中的潜在错误、偏见等，并引导学生安全地使用人工智能。此外，还要求教师参与AI教学工具的研发，包括设计、开发、测试、改进、应用和管理等所有环节，以确保AI工具与教学方法的深度融合。谷歌公司在开发谷歌课堂AI赋能的读写练习功能时，聘请的教师顾问小组会持续反馈界面设计、功能实用性、隐私保护等方面建议，以确保产品符合课堂的真实情境。

　　3 推动传统教学范式系统性革新

　　全球人工智能赋能教学呈现出从“工具应用”向“范式重构”演变的发展态势，不只是应用AI解决某些教学问题，还对“教什么、怎么教、如何学、怎么评”的根本逻辑进行系统重塑。

　　一是教学内容从静态教材转变为动态知识点。人工智能支持实时生成、跨域融合、情境嵌入的学习内容，打破了传统教材更新滞后、内容静态封闭等桎梏。芬兰图尔库大学附属中学的历史教师在教授“中世纪黑死病”主题课时，用ChatGPT生成高、中、低三个难度等级的教学资料，用AI绘图软件Midjourney生成相应的历史图像，并根据学生水平分配不同的教学资料。二是教学方式从师生互动逐步演变为人机协同共创。教学成为由教师、学生和AI三方共构的认知活动，教师不再是知识的传授者，而是学习的设计者、引导者和分析者；学生也从被动的知识接收者转变为知识共建者；AI更多地扮演“认知伙伴”、“智能协作者”、“反思引导者”的角色。希腊帕特雷大学附属高中在英语写作课中引入人工智能，要求学生先撰写一篇主题作文，教师应用ChatGPT对学生语法和词汇进行自动修订，接着邀请学生对这些修改意见进行对比分析，在课堂上讨论其合理性，并据此总结写作技巧。随后，教师要求学生撰写相同主题的作文，指导学生在作文中应用这些写作技巧。三是教学评价从单一的“标准化测评”升级为全方位的“能力画像”。AI通过对学习进行全过程、多模态的数据采集，构建多维度、动态性、预测性的学生能力画像，扭转了传统教学评价单一化倾向。

　　4 重视师生人工智能素养同步提升

　　教师和学生的人工智能素养是实施人工智能教学的基础。近年来，各国均强调对师生人工智能素养的重视，在框架制定、课程整合、教师培训等方面多措并举，大力提升师生人工智能素养。

　　一是把AI素养纳入教师专业标准和学生核心素养框架。韩国不仅在中小学阶段推进人工智能基础素养教育，还制定了《教师人工智能素养指标》，把基础能力、应用能力和专业参与能力作为教师人工智能素养的三大维度。二是推动AI素养教育融入各学段课程体系。目前，芬兰、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或开设专门的AI通识课，或把AI概念融入数学、科学、人文等学科教学。法国将人工智能素养基础教育阶段，在小学至初一年级的数学课中引入编程，初二年级到高一年级的教学中开设人工智能在线必修课，学校根据学生的知识技能储备制定个性化学习计划，课程内容涵盖人工智能提示词基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功能、数据管理等。三是加强教师AI教学能力培训。一些国家通过定制化培训、在线课程学习、社群交流等方式，大力提升教师的AI教学能力。新加坡教育部通过国立教育学院为在职教师提供系统的AI工作坊培训和认证课程。根据今年10月公布的2024年教与学国际调查结果，新加坡75%的中学教师在教学中使用人工智能，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新加坡76%的教师曾参与人工智能相关培训。

　　5 强调学校与科技企业合作创新

　　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人工智能教学离不开企业开发的人工智能教学产品，这些产品是否与先进教育理念、现代学习理论和师生教学需求看齐，直接影响AI教学应用的效果。为此，国际组织和世界主要国家纷纷提出要加强政企伙伴关系，促进学校等教育机构和科技公司之间的合作。这要求学校不应只是购买服务，还应深度参与人工智能教学产品的研发，与技术开发者合作开发符合教育愿景的人工智能教学产品，形成一种校企共同推动人工智能教学创新生态。

　　从现有的校企合作情况来看，主要有以下两种模式：一是校企共建教育创新实验室，如部分大学与谷歌公司等加强在教育领域人工智能应用研究上的合作；二是教师全程参与人工智能教学产品原型设计和评估工作，例如卡内基学习公司与学区、教师联合开发AI数学自适应学习软件MatHia，并定期收集教师反馈意见对产品进行迭代。

　　6 加强人工智能教育应用风险防范

　　近两年来，各国在推进人工智能教学的过程中，重视对人工智能应用于教学有可能引发的数据隐私和安全风险进行防范。

　　一是把好AI教学产品入口关，建立严格的供应商审查机制，要求供应商遵守学校的伦理准则和数据保护政策，并对供应商的数据处理、算法偏见测试报告进行审查。荷兰乌得勒支大学设立“AI伦理审查委员会”，要求所有AI教学工具上线前需通过伦理评估。二是构筑AI应用的技术与数据防线。世界多个国家越来越重视数据安全管理，对存储的学生数据进行加密，并严格限制访问权限；对于敏感数据进行本地化部署，优先考虑能在学校服务器本地部署的解决方案，而非完全依赖云端；确保算法透明，要求供应商对核心算法进行解释，并引入第三方对AI系统的公平性、准确性等进行定期审查。三是重视培养师生的伦理意识。教师培训强调伦理风险识别和应对，要求教师学会审查AI推荐的学习资料是否存在偏见。把AI伦理纳入学生的必修内容，通过案例学习、项目式学习等方式让学生了解AI可能因数据问题而产生的算法偏见，让学生学会分辨并保护个人敏感信息和数据等。芬兰中小学推行的“数字公民素养”课程，包含了AI偏见识别、数据隐私保护等内容，并通过课堂讨论深化学生理解，如AI是如何作出决策的、算法偏见是什么、我们的数据被用在了哪里等。

　　（作者单位：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高等教育研究所。本文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2022年度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GYB2022012］成果）

《中国教育报》2025年12月25日 第09版

作者：饶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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